[让天使飞翔]第二十六篇--父亲的乡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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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乡医生涯
　　　　　　　　　　　　　　　　　　　　　　　　山东临沂－－－顾瑞云

父亲今年六十三岁，从事乡医工作已有三十多年了，这要在别的行业，早已退休赋闲在家，坐享天伦之乐了，可是他仍然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上，干着与青年医生一样的活儿，经常被累得疲惫不堪，有时正坐在沙发上说着话就呼呼睡着了。
父亲宅心仁厚，行医路上多坎坷。由于祖父是个远近有名的老中医，父亲自小受到家庭的熏陶，耳濡目染习得一些医药和看病方面的知识，十七八岁时追随大伯在乡医院做过七年赤脚医生，因为是亦工亦农，工资很低，难以养家糊口，后来就不干了，接着在水泥厂干了两三年的泥水匠，待遇不高又照顾不上家，后来还是拾起老本行，在家门口开了个小诊所，别人开诊所日子越过越红火，父亲开诊所并没有让家庭走上致富之路。考虑乡里乡亲日子过得大都不富裕，父亲把药价压得很低，可是常备药都得有，本钱也就大，而利薄，再加上亲朋好友看病拿药，块儿八角、三块五块的，常常不要钱，还有的亲戚和乡邻看父亲厚道，多次拿药打针不给钱，日积月累，几十元乃至上百元，一直欠着，从不提还的事。年底齐账，是父亲最头痛的事，硬着头皮到人家门上要账，讪讪地开口，好像自己欠了人家什么似的，最后总有几户要不上来，可是再逢他们来看病，父亲仍然一如既往地给他们医治。就这样辛辛苦苦开了几年诊所，没挣着钱，外面倒留下几千元的药费收不回来。十七年前我们乡开始实行诊所村村联合、统一管理，诊所成为集体轮班、所长负责的乡医院的下属单位，财政、人事都属乡医院管理，诊所要进乡医院的药，月底要到乡医院报账，乡医院要收取几百元的管理费，剩下的给医生们发工资。乡医们的收入除去上交乡医院的部分，进药又是从乡医院进，成本也高些，所以工资并不高。
    父亲兢兢业业，对病人总是尽心尽责。乡医的工作很辛苦，饭无正点，觉无定时。父亲所在诊所四个人，两人一班，每月要上十五个夜班，偶尔再有谁请几天假，就得上二十个左右的夜班，有时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有急症患者来敲门，再困也得起来，有时一夜来两三个敲门的，这睡眠的质量可想而知，难怪父亲常常坐在沙发上正说着话就呼呼睡着了。因为经常半夜起床，受凉感冒未及时治疗，父亲落下了老慢支症，经常咳嗽、咽干，气管不舒服，再加上高血压，心脏不好和呼吸暂停综合征，还承受着高负荷的工作量，每天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令人担忧。我们姐弟几个常劝他别干了，可是他就是不同意，因为退休意味着没有收入，花钱得伸手向孩子要，父亲不想给子女增添负担，还是硬拖着病弱的身体继续为乡邻们看病，同时也自食其力，为我们减去了经济负担。父亲三十年如一日默默履行着乡村医生的职责，来去匆匆地奔走在从家到诊所的路上，有时正吃着饭，那边打电话说有人看病，父亲饭吃到一半就走了，一个月中有半个月的饭父亲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的，半个月中又有八九天的觉是不完整的。尽管父亲时常很疲惫，时而也遇到一些烦心事，可是在面对一位位病人时，他总是那么和蔼，不烦不燥的，开药、打针一丝不苟，介绍用药详细明了，病人忧心忡忡时他悉心安慰，病人烦躁不安时他耐心开导，病人行动不便是他小心搀扶，病人不方便就诊时他上门服务。父亲对病人关心和负责的态度，博得了乡邻们的交口称赞。
父亲总是急人之困，从不吝惜钱财。我们家一直过得不大富裕，母亲又常年吃药，可是父亲从不把钱财看得很重。每每遇到家庭困难的乡邻来看病，拿不出医疗费，父亲总是慷慨解囊，自掏腰包给垫上，少则几十，多则数百。同村的一个贫困村民得了食道癌，因为没钱，在大医院不给治，就到村诊所里打针治疗了一两个月，直至去世，花去了好几百元的医药费，都是父亲给垫付的，还有一些老人到诊所看病，自己没有什么收入，其子女又不给出医疗费，也是父亲给买的单。对于给别人垫付的这些钱，父亲从没有觉得心疼过，他常说：“钱财如粪土，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能帮人一把，也算行善积德了。”不仅在医疗费上，在生活上谁家有个困难，向他开口借钱，父亲明知对方可能还不上，但他还是有求必应，所以这些年父亲借出去收不回来的钱和替人垫付的医疗费加起来有两三万，这两三万可是父亲辛辛苦苦好几年才能挣来的血汗钱呀！我们姐弟几个常劝他别老借给人家钱，因为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但心软的父亲还是经常“重蹈覆辙”。
我不知道年逾花甲的父亲在乡医之路上还能坚持走多久，像父亲这样的老乡医在中国农村还有不少，有的七十多了，胡子一大把，仍像老黄牛一样忙碌在基层诊所中。我希望政府和卫生部门的官员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儿时间考虑一下乡医们的养老待遇问题，能让他们在退休后有一份养老金，这样老乡医们才能安心地退下来，也就会有更多医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积极投身于乡村诊所这块广大的阵地，这既解决了一部分医学专业的大学生的就业问题，又给乡医队伍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还将促进农村医疗体制的正规化、科学化、人性化发展，形成一种良性循环。这是一百二十万乡医们的心声，也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心愿。